緒論 對幽默進行批判,聽起來似乎有些不懷好意,而這類的批判取徑有兩種類型:一是指導型,另一是瘋癲型。不論屬於哪一種類型,似乎都不會讓人感到滿意。指導型的評論家會逐一規定面對哪些事物時我們該笑、哪些不該笑。而瘋顛型的評論家的形象就更擾人了。他們怒目圓睜,嚴肅到近乎精神錯亂的地步,警告我們不管笑的原因為何都潛藏危險,所以在笑之前,須先得到許可。就以上這兩種可能的類型來說,我們目前的研究方法比較傾向於過於謹慎的瘋顛型。 當然,指導型方法有其誘人之處,我們也不排斥。身為學者,聊慰心緒的愉悅之一,即是在寥寥可數的觀眾面前扮演一個頤指氣使...
緒論 對幽默進行批判,聽起來似乎有些不懷好意,而這類的批判取徑有兩種類型:一是指導型,另一是瘋癲型。不論屬於哪一種類型,似乎都不會讓人感到滿意。指導型的評論家會逐一規定面對哪些事物時我們該笑、哪些不該笑。而瘋顛型的評論家的形象就更擾人了。他們怒目圓睜,嚴肅到近乎精神錯亂的地步,警告我們不管笑的原因為何都潛藏危險,所以在笑之前,須先得到許可。就以上這兩種可能的類型來說,我們目前的研究方法比較傾向於過於謹慎的瘋顛型。 當然,指導型方法有其誘人之處,我們也不排斥。身為學者,聊慰心緒的愉悅之一,即是在寥寥可數的觀眾面前扮演一個頤指氣使的萬事通。不過,目前的探究方式還是朝著瘋顛型而去的。說得更準確點,目標是要超越指導型的評論家所提出的非全面性幽默批判。在自視甚高的作者身上,我們常可以看到批判性的指導型特質。目的之嚴肅性需要經過判斷。如果現在討論的題目是喜劇,那麼指導型評論家的目標就是要提升「笑」(l aught er)的層次;的指導型版本則是,告訴大眾在聽到疑似與國家、種族或是性別歧視等相關的笑話時,不該笑出來。許多觀眾顯然很享受由大型娛樂公司所出品的喜劇,而這類喜劇指導型的評論家大概是不屑一顧。他們所傳達出來的1 章 第 1 幽默的社會批判 2 訊息是,人們應該要提升本身笑的層次。我們最好另覓他途展現幽默:也許是晦澀難懂的另類喜劇,或是在現代鮮少被閱讀的過往偉大喜劇文學,像是《唐吉訶德》(D on Q ui xote)或《項狄傳》(Tristram Shandy);又或者,他們會建議我們去體會一下艱深評論中出人意料的機智之趣。 不論這些指導型評論家會特別推薦些什麼,他們也接受這句被普遍認可的格言:笑是好的。他們的任務是要讓好還要更好。另外一種批判方向則是,與其批評某些型態的幽默不適宜、推薦其他符合必要標準的幽默型態,質疑笑本身被假定的好處,才是可行的作法。這就是瘋顛型所採取的評論方式。一個神智清明的人,怎麼會想去批判幽默這個上天賜予的珍貴禮物呢?人人都知道 , 笑總好過不幸。 當然 , 「反對笑」 (ant i -l aught er)這件事本身,就是很荒謬的。 社會評論家其實無須過於憂慮被指控為瘋癲或荒謬。社會批判的職責之一,即是質疑何者被視為常識(com m on sense)。如此做的同時,社會評論家就冒犯了常識裡合理與否的判斷標準。法蘭克福學派(Frankfurt School)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,於一九三○年代提出了社會批判理論,他們便十分認同這樣的作法。他們深知,社會批判必須試圖超越這些普遍認定合情合理的事物,才能瞭解其意識型態之構成基礎。因此,他們對幽默採取了批判取徑,批判性地檢視了常識裡對於幽默的看法,質疑那些被認為是不證自明真理的信念。所以,對幽默進行批判時,審視的目標物不是幽默所帶來的實際愉悅,而是幽默被普遍認定的優點。從這個觀點來看,瘋顛型似乎也沒那麼瘋癲。 對幽默的常識性認定並非一目瞭然。我們也許會堅稱「笑是好的」 ;而且當我們如此時,或許我們認定自己在談論些老掉牙的事物,根本無須多加證明。然而,對幽默好處之認定不能獨立於歷史外。在某個時代裡看似再自然不過的常識,在另一個時代就顯得令人費解。這正是分析常識需要歷史層面的理2 第一章 緒論3 由。如同我們將看到的,現今對幽默好處的認定,並非真的超越時代變遷的侷限。 我們的常識性認定並簡單明瞭,還有另一個原因。因為這些認定,可能是自我欺瞞(sel f-deception)的。既然笑被認為是一件如此好的事情,我們想相信,無論從哪一角度而言,自己都擁有「良好的」幽默感。這樣一來,與家人、朋友或是一大群陌生人一起分享喜悅的時候,我們可能忽略逗趣中有問題的面向。假使這樣的集體笑聲有可恥的、陰險的一面,這些極可能是我們不願正視之處。因為批判的職責正是要質疑常識性的認定,必須要問如果有的話,這些認定忽略了什麼,甚至是向相信者隱瞞了什麼。 現在要探究的主要議題之一,即是要尋找這些被忽視的東西。我們會討論到,幽默對社會生活是非常重要的,但並不是以我們所期望的方式、也並非如多數的大眾或學術文章所提的一般。在純真且創意無限的愉悅時刻裡,幽默將人們連繫在一起,因此要讚揚幽默很容易。但並非這些時刻構成了幽默的社會核心,而是較黑暗的、較少被讚許的揶揄(ri di cul e)行為。此一論點是立基於柏格森(H enri Bergson)與佛洛伊德(Sigm und Freud)的洞見。因為揶揄能使社會成員習以為常地遵循社會背景環境裡的風俗習慣,而被認為存在於社會生活的中心。當然,幽默也有離經叛道的反叛性。社會理論家一直以來經常關注反叛性與紀律不相容的部份。而那些深信笑的反叛性含有好處及創造力的人,總將目光從揶揄教具問題的面向移開。 為了澄清何為本書所嘗試達到的企圖,幾句話須先言明。本書的目標並非要建構出一套結構完整、論述完善的理論以供解釋每一幽默事件。本書的副標題點出,在這裡所要進行的探究是希望能越趨接近一套批判理論,非指本書已成功擬出。在質疑當前對幽默固有益處的理論性假設前,還有些前置的初步工作得先完成。當然,越趨接近移動的同時,另一方面則越趨3 幽默的社會批判 4 遠離。如果目前的工作朝評論性書籍的方向進行,將揶揄置於社會生活的中心,並將幽默定位於社會權力的操作中,那麼便同時遠離較為良善本質的、甚至是情感豐沛的幽默理論。而當前的主流正是這種良善本質的幽默論。因此,本書所進行的分析,是牴觸於此類理論的論證。本書並非企圖要提供周到而詳盡的定義解釋,好讓每段滑稽幽默的小插曲都能被恰如其分地分門別類,安插入系統性的理論目錄裡。因此,讀者無須期待在本書中找到易懂的方法來分辨風趣與諷刺、諷刺作品與默劇、善意與惡意的幽默等等。也無須期待一套讓研究者有所依循、明確定義的方法論。 普羅萬(Robert Provi ne)在其耐人尋味的著作 《笑》 (Laughter)一書裡,建議一個科學性的取徑;他認為在研究笑時,應採用觀察與實驗做為基礎。在該書的前幾章中,普羅萬描述了自己書中的「未履之途」(t he road not t aken)(Provi ne, 2000: 11f. )。基本上,普羅萬未走的道路正是哲學辨證的方法。他認為在研究幽默的領域中,一直存有過多的揣測與不周延的實驗法。普羅萬指出: 「大部分關於笑的著述仍深陷在近代科學發展前的階段,而此階段中,主導的不是經驗數據(em pi ri cal dat a),而是邏輯與趣聞軼事(anecdot e)」 。普羅萬將柏格森及佛洛伊德皆視為近代科學發展前的研究者,認為他們如果能自「哲學家的安樂椅」 起身,脫離哲學式的探究方式,便能有更佳的研究成果(i bi d. : 11)。 而基本上,普羅萬的未履之途,正是本書要走的道路。在社會科學裡,只為累積數據而累積數據是危險的。因資料的龐雜細節淹沒較廣的模式,結果可能成為一團令人困惑的混亂。有時一個簡明扼要的理論不必非要涵蓋任何細微末節,相反地,只要能將各式觀點排序、分辨出首要與次要之物即可,這麼做能引發對那些可能被忽視現象的關注。 就某一重要的面向來說,如普羅萬這樣的經驗主義學者並 第一章 緒論5 沒有錯。社會理論不應只是建立在理論思想之上。理論的功用應是用來闡明現象,而不是用現象來闡明理論。因此,理論家應該要試著讓自己多加留心相關的研究發現。今日的文化理論家們有時會忽略像普羅萬提出的這類建議,特別是牽扯到心理學研究的時候。佛洛伊德理論提供的一項工具,或說是一項周旋於拉岡(Jacques Lacan)理念的能力,對瞭解心理學或是社會學的研究來說,是無可取代的。另一方面,經驗研究本身呈現給我們的知識,其實也不足以支撐批判性的探究。如同我們將會討論到的,學術界的心理學家們在設計研究以及詮釋研究結果時,時常使用尚需批判質疑的常識性認定來描述幽默的好處。因此,幽默的批判取徑必須同時涵括現行取徑及理論的批判。 對幽默採取的批判性取徑不應只侷限在經驗面向上,還有另外一個原因。目前學術氛圍下的研究者們時常感到壓力,覺得必須挑選一塊特定的領域來深入探究,以便成為一位專家。而現在有些跡象也顯示出,幽默正成為一塊專門的領域,呈現出一些以往專門領域成功擴展的跡象。目前有一本專門刊載幽默學術研究的期刊、研究幽默的國際學會也定期召開、研究生們也以幽默作為畢業論文的題目,而這些人之後將會進入學術界,成為幽默研究領域裡訓練有素的專家。他們會開設相關的專門課程,用相關學門提供的教學法來引領下一個世代前進。如此一來,學術界會產生一批數量雖少但數字持續成長的幽默專家。 在此情況下,最好記得基進評論家詹姆士(C. L. R. Jam es)所說過的睿智話語。在其一本關於板球歷史的著作中,他改編吉卜林(Rudyard K ipl ing)的一句雋語作為開場白: 「只知道板球的人,能對板球瞭解多少呢?」(Jam es, 1964: 11)。詹姆士的論點是,這些理當對板球知之甚詳的專家們,若對其他社會及政治方面的歷史一無所知,便無法適切地瞭解這項運動。當他們4 幽默的社會批判 6 看板球賽時,會錯失太多的重點。這樣的專家,基本上只擁有某一特定領域的知識,卻不真正瞭解這個領域。在幽默研究方面亦是如此。要瞭解幽默重要的社會及心理學面向,研究者需要的不僅僅是單一專門領域的探究。研究者必須要試著瞭解社會生活的嚴肅面,而要能達到如此,所需的不只是關於幽默的學問LOL赛事押注。 齊德威爾得(A nt on Zi j dervel d, 1982)曾提出看法,認為在前現代時代(pre-m odern tim es)中,喜劇代表這個既尋常又嚴肅的世界之反面。想要瞭解喜劇這一經過翻轉的反面世界,就必須先瞭解這個被翻轉的真實世界。因此,為了要系統性地闡述他對喜劇的看法,齊德威爾得必須援引其對於中世紀及現代社會生活的豐富知識。同樣地,茂凱(M i chael M ul kay, 1988)也論稱,幽默的世界無法獨存於嚴肅的世界之外。在他將注意轉向幽默前,茂凱曾付出大量時間,主要著重於科學及聲稱是科學帶來的知識學問上,以分析嚴肅世界的社會學。另一位社會學家柏格(Peter Berger, 1997),在研究了數年的社會生活建構後,方能對幽默提出犀利的洞察。如同本書將提及的教程知识,包括柏格森及佛洛伊德在內過去的幽默理論家,在歷史上皆為著名且嚴肅的理論家。只知道幽默的人,能對幽默瞭解多少呢? 然而,上面的那句格言亦可反過來,用以指出研究幽默的重要性。只知道嚴肅面的人,又能對嚴肅面瞭解多少呢?有許多正當的理由可以解釋,要瞭解嚴肅的社會生活,對幽默的瞭解是不可或缺的。當然,現今在大眾文化中,幽默是股影響深遠的力量。娛樂工業投注了以億為單位的鉅資試圖讓人們一次又一次、一夜復一夜地發笑。由此可知,要理解當代文化,就必須瞭解「笑」如何以及為何成為巨大的經濟力量。還有一個更深入、更普遍的理由將幽默及嚴肅面連結起來,而這也構成了本書論調的基礎。關鍵的問題不是現今的社會情況何以製造出如此的幽默工業,而是為何在世界上的所有文化裡皆有幽默5 第一章 緒論7 的蹤跡。在這個問題的回答中有一既定假設,亦即幽默在社會生活裡扮演了核心要角。幽默並不是一個額外但令人喜愛的裝飾品,如同禦寒衣物上的刺繡圖案。相反地,幽默是社會生活的核心。如果笑不存在,社會生活的嚴肅面亦無法維持LOL赛事押注。而這對只想知道幽默歡愉的人來說,並不是個開心的念頭。 全書綜覽 本書分成兩個部分,首先從歷史層面著手,回顧過去關於幽默的主要理論,回顧的年代由遠至近,特別將重點放在對嘲弄的理論性論述上。接下來為本書的理論部份,主張嘲弄在社會生活裡扮演了核心的規訓角色,然而人們卻經常忽略這一點。就某些層面來說,歷史回顧章節的目的是追溯第二部分理論的思想源頭。 然而,在進入歷史回顧前,首先以本章來論述對幽默採取批判性取徑的必要性。第二章著眼於現今廣泛存在於大眾心理學及學術界心理學之中,對幽默的正面評價。這些正向評價屬於一個更大的觀念框架之下,在這裡我們稱之為「意識型態實證主義」(i deologi cal posit ivi sm )。既然常識被視為是正向的,那麼批評自然成了負向的,或至少是將人們的注意力導向那些正向常識所忽視的負向部分。就幽默而言,採取批評這個方式能讓我們注意到揶揄的重要性,而在意識型態實證主義的心理學理論中,揶揄正是最被忽略的負向議題。為了盡快歌頌幽默被假定的好處,上述的理論會忽視、甚至壓制幽默的負向部分。因此,第二章討論的是這些人如何隱惡揚善,又為何他們如此的作法,就意識型態上而言,並非純屬偶然。 由此我們開始回顧過去對幽默的論述。如同法蘭克福學派學者所認知的,意識型態式的批判應該要包括歷史的面向,特別是該批判缺乏未來發展的明證之時有兩個相關的理由可以 幽默的社會批判 8 說明批判不能只著眼於現今的原因。首先,看清楚今日的常識從何而來是必要的。第二,採取歷史觀點時,批判分析的目標不僅是回顧歷史而是要削弱我們認為常識是「自然的」 、放諸四海皆準的此種假定。有些我們看起來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,也許在別的時代裡就顯得不合常理、甚至傷風敗俗。回顧歷史能幫助我們拉開與己身所處時代的距離,因而提供一項利器,有助我們抵抗意識型態實證主義裡的特殊見解。 第三、四及五章則依序檢視了最重要的三個幽默理論傳統,這三者分別是:優越論、不一致論以及抒解論。我們將逐一從歷史與理論的脈絡來檢視,意即這三個理論傳統將不會被拆解成各自分離的假設,以現今的證據分別來評價。相反地,是更廣闊的哲學、美學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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